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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鲜活而境界出--诗词诗眼、词眼谈
林安福
古人写诗作词，讲究诗眼、词眼。通俗地说，诗眼、词眼即诗词的眼睛。相传张僧繇画龙，一经点睛，即活灵活现，凌空飞去，巡行九天，此画龙点睛有似诗眼、词眼。写诗作词，重在炼意、炼句、炼字，做到“篇中无余句，句中无余字”，一诗之中，用字“平中出奇”、“一目而尽传精神”。诗眼、词眼用词常为动词、形容词，也不排斥副词、虚词、数词等，诗人提炼出鲜明生动、精妙传神的字词，一首之中，因一词高妙而熠熠生辉，一句之中，因一词而毫光四射，正所谓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下面试举几首诗词加以说明。
（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翰《凉州词》
为明代文学家王世贞称作唐诗七绝的“压卷之作”的《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中的“卧”字格外抢眼，可谓全诗的“诗眼”，为什么“醉”？男儿以身许国，沙场征战，难得一醉。为什么“大醉”？古来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几人回归？乘此豪兴，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明日休，不如来个“一醉方休”。醉而卧地不睡，此一“卧”，将沙场将士之醉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形象、逼真，使我们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那沙场之夜的凛冽的寒风觥筹交错饮酒的场面，那醉眼朦胧、扑卧在地、酒话呓呓的将士，皆因一个“卧”字而定格在读者脑海，现场感因“卧”而更加强烈，真是一字鲜活而境界出。试想一想，如用其它“睡”字，显得俗了，一般用“眠”字显得浅了，无深意，这就是“诗眼”之例。这就显“诗眼”之妙。
（二）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秋夕》
被称为“小李杜”的杜牧，其诗既是一位写作七绝短制的铁笔圣手，也是位善于遣词用字的顶尖高手。一首《七夕》短诗，用一“冷”、一“凉”字，从体感上折射出一个失意宫女生活的孤寂，心境的凄凉。又用一“扑”、一“卧”字，从动态上刻画人物的行为，这一“卧”字可谓“诗眼”，它含蓄蕴藉地向我们传达了宫女的思爱之情、孤独之情、神往之情。也有版本为“坐”，试想想，坐久而侧，由侧而卧，“卧”字再现宫女《七夕》之夜思乡思情复杂的过程，多少言语尽在一“卧”中，用一“坐”字平白而无诗味，更显出宫女七夕夜百无聊赖、慵懒之态。如原文为“坐”，改为一“卧”，且不提炼出闪耀千古、为人称道的“诗眼”？
（三）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辛弃疾《清平乐村居》
出生“靖康之难”之时，家乡又遭沦陷，的辛弃疾，一心励精图治抗金复国，反遭偏居江南小朝廷的主和派打击，建议不纳，壮志不能伸，其才不能用，在报国无门、回天无力的情况下，寄情于词，写下不少实现国家民族梦想，追求美好生活的诗作。《清平乐村居》就是极富盛名、具有代表性的一首。
我们细读此词，有静景有动景，动静交织，写人物，有男女、有老少，形神皆备，人物皆如嵌在画框中作动态表演。如果说作者场景描写是全方位广角摄取，那么作者对人物的刻画就好比一幅幅远景、近景、速写镜头展示。画中人物各各有别，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能不首推“小儿”剥豆，这又应归功于诗眼一“卧”字，鲜活而见精神。“卧”指悠闲地趴着，席地而卧，乐不可支。一个“卧”，把小儿动态立体化，既直观展示出小儿的嬉笑淘气、顽皮娇憨的情态，又显示出小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自然天性。如果说全诗以人情味、生活味、乡土气而见长于文坛，那词中一“卧”字词眼真可谓功莫大焉。
（四）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鉄马冰河入梦来。
------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李纲《病牛》
被梁启超称誉为“亘古男儿一放翁”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政治上受到投降派的排斥，他的抗金救国的壮志始终未能实现，在光宗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他被最后一次罢官，六十八岁的老人隐居家乡山阴写下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诗，沉痛哀婉，深沉真挚，作者似不经意间起首用一“卧”字，点明了诗人横躺着的姿态，久思成疾，久病而卧，卧而难行，卧而思切，前后两个“卧”字，前后照应，既传达出作者报国无门、回天无力的心情和痛楚，也渲染出对不思北伐，卖国求荣的达官贵人们的一腔愤慨，表达出诗人强烈的报效国家、舍身战斗的意志愿望。“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这一“卧”字真是下得力重千钧，喻意深远。千载之下，我们读着陆游创作的这首卓绝千古的爱国诗篇，不由我们心潮激荡，热泪潸潸了。
我们再来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李纲的《病牛》一诗，作者这里的一“卧”，分明使我们感受到终身辛劳、体劳力衰的“病牛”的现实状态，唯其病而卧，还不辞嬴病，作者是在写牛吗？不是。作者托物言志，把为人民远离战祸享受安乐生活心系苍生冷暖饥饱、关心人民疾苦、甘愿力竭病死的高尚品德昭然于世，千古之下，还震撼人心，打动人心。这不正和今天一些贪官硕鼠构成强烈的反讽。
诗歌语言的运用，正如在语言中提炼镭一样，上述诗词中平平凡凡一个字眼，或写事或状物或写人，或用以翻出新意，或借以增添情趣，或加强形象，或借物比人，切题切景，精妙传神，意深语工，将“醉态”、“慵懒之态”、“憨痴之态”、“病态”活画而出，强化了意境的表达，为我们写诗作文提供了极好的范例。林安福
林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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