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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南逃的详细经历(《指南录》后序备课资料)
文天祥《除夜》: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此诗作于元朝至元十八年,即公元1281年,是文天祥平生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夜。这一首诗,诗句冲淡,平和,没有“天地有正气”的豪迈,没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慷慨,只表现出大英雄欲与家人共聚一堂欢饮屠苏酒过元旦的愿望,甚至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一丝寂寞、悲怆的情绪。恰恰是在丹心如铁男儿这一柔情的刹那,反衬出勃勃钢铁意志之下人的肉身的真实性,这种因亲情牵扯萌发的“脆弱”,更让我们深刻体味了伟大的人性和铮铮男儿的不朽人格。于是,时隔725年,我,一个客居岭南的天津士子,依旧在一个岑寂除夕夜晚,为这位江西籍的中华伟男子洒下数滴热泪。
《除夜》一诗,没有雕琢之语,没有琐碎之句,更无高昂的口号式咏叹,可是,我们仍旧感到心灵的一种强烈震撼,无论时光怎样改变,无论民族构成如何增容扩大,无论道德是非观念几经嬗变,文天祥,作为我们民族精神的象征,作为忠孝节义人格的伟大图腾,万年不朽,颠扑不灭,仍会在日后成为无数个世代激励一辈又一辈人的道德典范。
临安城上竖降旗――南宋都城的陷落
1276年,随着元军铁蹄的步步逼近,宋廷方面,已经是惊惧至极,朝中乱成一锅粥。当朝宰相陈宜中派陆秀夫去平江见伯颜,表示宋朝可以向元朝称侄或称侄孙,哪怕最后“奉表求封为小国”,只要元朝能止兵,一切都答应。
伯颜仍不答应,非坚持要宋“称臣”。陆秀夫归临安复命,谢太后泣言:“苟存社稷,称臣也可以。”当时,谢太后等人还存幻想,以为对元朝奉表称臣上尊号献岁币,还可以保存原有境土。
入朝不久的文天祥很有远虑,他深知元人无信,上疏请谢太后允许宋恭帝的一兄一弟出临安,吉王赵昰赴闽,信王赵昺赴广。谢太后同意,进吉王为益王,判福州;信王为广王,判泉州。以驸马都尉杨镇和二王两个舅舅“提举二王府事”。由此,两个娃娃王爷,也即将开始了他们颠沛流离的生活。
陈宜中见元人不允和议,计无所出,只得率群臣入宫见谢太后,请迁都避祸。谢太后开始不允,陈宜中等人“恸哭以请”,太后终于答应,回内宫立命宦者、宫人收拾行装。
结果,等到夜晚,却不见陈宜中等人来接驾。谢太后大怒:“我本不想廷都,大臣数以为请。今我欲行,众人又不至,是骗我这个老妇人吗!”急怒之下,谢太后“脱簪珥,投之地,遂闭阁,群臣请见,皆不纳。”其实,陈宜中本来是想转天一早成行,情急苍猝之下,忘了告知谢太后出发时间,使得太后因空等大发雷霆。
元军方面,在正月十八已经三路会师,扎营于临安以北的阜亭山,真正是兵临城下。文天祥、张世杰上疏请帝室入海避兵锋,表示他们二人率守军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经与谢太后商量,派人携传国玺出城交与伯颜,准备投降。至此,宋廷由议和,变成了议降。
伯颜让人译读宋朝降表,结果,他对以宋恭帝名义上呈的降表内容非常满意:“宋国主(赵)显谨百拜言:(显)眇焉幼冲,遭家多难。权奸贾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显非不欲迁避以求苟全,柰天命有归,显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四川、两淮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三百馀年宗社遽至陨绝,曲赐存全,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
本来,身为首相的陈宜中应亲自出城到元营议降。此人奸诈加胆小,竟然在定下投降“大计”后,置帝室及临安于不顾,连夜逃走,跑到自己老家温州清澳躲避。
宋将张世杰见宋廷不战而降,率所部离去,屯军定海,以观形势。
文天祥等人出城,在明因寺见伯颜。文丞相状元出身,起初还想以口辩说服伯颜退军,保全残宋社稷:“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指元朝)将以本国为属国呢,还是想毁我社稷宗庙呢?”
伯颜:“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
文天祥:“北朝若有意保存本朝,请退兵平江或嘉兴,然后再商议岁币与犒师之事。如此,北朝可全兵而返,此为上策;如果北朝想毁我宗庙,灭我国家,则淮、浙、闽、广等地大多未下,成败还不可知,如此,兵连祸结,胜负难料!”
出乎伯颜意料,文天祥这个“亡国宰相”如此抗言直陈,让人愠怒。于是,伯颜语气强硬,以死相逼,威嚇文天祥。
文天祥大怒曰:“我乃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之逼,又有何惧!”
一句话,噎得伯颜辞屈。在座元朝诸将面面相顾,数人按剑而起,大有杀文天祥之意。
伯颜见文天祥风仪俊爽 ,举动不常,心知此人定是豪杰人士。他呵呵一笑,遣返其他宋使,独留文天祥于元营。
文天祥大怒,数次请归,诘问伯颜:“我来此议两国大事,为何扣留我?”伯颜笑称:“请君勿怒。君为宋大臣,今日之事,正当与我共之。”话虽如此说,伯颜令元军两名大将率军卒严加看守文天祥。
临安方面知事不妙,驸马都尉杨镇等人忙乘间奉益王、广王两个孩童出走婺州。伯颜闻讯,立刻派范文虎率军追赶。
公元1276年阴历二月初五,宋恭帝率百官“诣祥曦殿望元阙上表”,正式举行了投降仪式。
伯颜取南宋谢太后手诏,“谕天下州郡降附”。南宋的宫廷琴师汪元量为此有诗讽曰:“乱点连声杀六更,荧荧庭燎待天明。侍臣已写归降表,臣妾签名谢道请。”(《醉歌之五》)
而后,宋廷罢遣文天祥等部勤王兵,以贾余庆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此举并非实际意义,只是表示宋廷告降官员品级之高),刘岊同签枢密院事,与吴坚等人并充“祈请使”,准备诣元大都告降。“(贾)余庆凶狡残忍,(刘)岊狎邪小人,皆乘时窃美官,(自)谓使毕即归,不以为意。”
至此,伯颜引文天祥与即将前往大都告降的宋臣共座。文天祥悲愤至极,面斥贾余庆等人卖国,并指责伯颜失信。陪坐的吕文焕充好人,从旁劝解。文天祥瞠目斥之:“汝吕氏家族世代受国厚恩,不能以死报国也罢,竟肯阖族为逆,岂不羞乎!”言毕,文天祥离席而去。惭怒之下,吕文焕与贾余庆等人共劝伯颜拘押文天祥,把他押往大都拘禁。
受降当日,元朝大军皆屯于钱塘江沙岸上。临安宋人皆希望时节潮至,可把元兵“一洗空之”。奇怪的是,本该生潮的钱塘江,竟然“潮三日不至”,真让人怀疑是否天道冥冥,听任宋朝亡国。
伯颜遣人入临安,尽收宋朝衮冕、圭璧、符玺及宫中图籍、宝玩、车辂、辇乘、卤簿、麾仗等宫廷禁物,催促全太后、宋恭帝、宗室高官以及“三学士诸生”皆北行大都“入觐”忽必烈(谢太后因病暂不行)。为此,汪元量有诗叹曰:“谢了天恩出内门,驾前喝道上将军。白旄黄钺分行立,一点猩红是幼君。”
伯颜自入临安,建大将旗鼓,“观潮于浙江。又登狮子峰,观临安形势。”可以说是志满意盈。
南宋大将李庭芝在扬州闻知宋帝、宗室被掠北去,涕泣誓师,率四万人夜捣瓜洲,准备夺回被俘的少帝及全太后等人。元军防备森然,不果。
宋恭帝北迁大都后,被忽必烈封为“瀛国公”。1282年,他又被元人迁往上都(今内蒙正蓝旗)。青年时代,为避免被害,赵显自求为僧,往吐蕃习学佛法,终成一代高僧,修订翻译了《百法明门论》等不少佛经。至治三年,思宋亡国旧事,赵显(时法名合尊)作诗云:“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结果有人持诗上告,元廷认为赵显其有复国招贤之意,下诏把他赐死,时年五十二。宋朝以文教而兴,以文过于武而亡。可叹的是,其末帝之死,也缘于一首诗,真让人扼腕低回,思索久之。
益王、广王被转移途中,刚刚投附元朝的原宋将范文虎(奸臣贾似道女婿)将兵追之甚急。杨镇一时间奋不顾身,让杨淑妃的哥哥杨亮节掩护二王及杨淑妃先逃,自己断后,表示:“我将死于彼,以缓追兵”。途中诸人狼狈不堪,无马无轿,皆徒步而逃。最危急时刻,二王等人躲于山中七日,断水绝粮,几乎饥渴而死。凑巧的是,宋朝统制张全与数十军卒恰好往南逃,于是众人汇合,一同逃奔温州。不久,宋臣陆秀夫等人闻讯追至,并召陈宜中来见。
于是,众人推益王赵显为天下兵马都元师,“檄召诸路忠义,同奖王室”。张世杰在定海接报,率军来赴。
本来,元朝已经在实际上灭亡了南宋,元军诸将皆不愿再驰往南荒继续战斗,元朝行省官员也大多想放弃肇庆、德庆、封州、梧州等地,认为那些地方地处僻远,没有太大军事、政治价值。大汉奸史天泽的长子史格当时任广西宣慰使,力排众议,坚决不同意在两广一带弃戌,并上疏忽必烈,为之分析天下形势,认定穷寇必追。结果,元朝最终向当地增兵益戌,致使南宋最后一丝复国的希望很快破灭。
苦战扬州的英雄――李庭芝
文天祥被元军押解大都途中,至镇江,趁看守不备,又有手下侠客杜浒等人相助,文天祥连夜逃出,跑到真州(今江苏仪征)。时为安抚使的苗再成闻讯心开城迎接,喜极而泣,表示说:“两淮之兵足以兴复国家,只因二帅关系不睦(二帅指李庭芝和夏贵,当时苗再成还不知夏贵已降元),如能合纵连横,一心抗敌,取胜不难。”文天祥闻言也很兴奋,问:“苗安抚您有何计策?”苗再成答:“当今之计,先约淮西兵直趋建康,元军闻知必调集部队阻挡。我趁此机会可指挥淮东诸将,以通州、寿州之兵攻袭湾头,以高邮、宝应、淮安兵攻扬子桥,以扬州兵攻瓜步,再以水军直捣镇江,同时举兵,大张声势。如此,湾头、扬子桥一带,元兵留守不多,当地人又多盼我大军返攻,肯定能一举克之。然后,三面合攻瓜步,我本人指挥水军自水上进逼,瓜步必能攻下。如取瓜步,以淮东兵入京口,淮西兵入金陵,扼断元军归路,定可擒其主帅,收复失地。”文天祥闻言,非常赞许,忙写信给死守扬州的李庭芝,并派出信使四处约结未降的宋将。
可惜的是,由于当时战乱四起,信息不通,文天祥本人先前参加与元军的“议和”,致使李庭芝对他本人存有极大的戒心和误解。宋军又有败兵逃归扬州,报告说元军派投降后的一个丞相到真州说降。接到文天祥书信,李庭芝认定说降的“丞相”肯定是文天祥,并忖度文天祥是以计诱他出扬州,然后趁机让元军来攻。于是,李庭芝派人送密信,命令苗再成杀掉文天祥。
苗再成不相信文天祥是元人派来诱降的奸细,又不敢违背李庭芝的命令,就亲自把文天祥骗至真州城外,示之以制置司“格杀勿论”的命令,让文天祥自寻出路。回城后,苗再成不放心,怕文天祥真是元军招降的奸细,派出两路人试探文天祥,“果说降者即杀之”。两路人佯装出城降元的溃兵,向文天祥打招呼。文天祥不知是苗再成试探他的“计谋”,苦口婆心以忠义苦劝要外出“降元”的士兵为国尽忠,两路士兵大受感动,不仅没有杀文天祥,反而为他们一行人带路直到扬州城下。
四鼓时分,文天祥诸人抵至扬州城门,赫然见到四周贴了数张悬赏捉拿“文丞相”的告示,写明了“死活皆赏”,“众人相顾吐舌”,只得窜身向东,准备从海道逃走。途中,又遇络绎不绝开拔的元兵,一行人慌忙躲入烧毁的墙壁中潜伏。藏了两、三天,几个人差点饿死,幸亏遇见几个樵夫,乞得几口干粮得以幸免。逃至板桥,元军忽至,一行人又窜入灌木丛中。元兵看得真切,往灌木丛中射了一阵乱箭,并活捉了杜浒等三、四个人。幸亏捉人的元兵是汉军,得了杜浒等人的银两后就偷放了他们。几个人回到原地,把饿得已经奄奄一息的文天祥用木棍制成的简单担架抬至高邮稽家庄。当地庄主是位义士,派人护送文天祥等人先至寿州,然后由通州入海,一行人终于得达温州。
对于此次嫌猜、历险,文天祥有《出真州》诗十三首感怀,真实再现了当时的苍惶和狼狈:
出真州1
早约戎装去看城,联镳壕上叹风尘。谁知关出西门外,憔悴世间无告人
出真州 2
扬州昨夜有人来,误把忠良按剑猜。怪道使君无见解,城门前日不应开
出真州 3
琼花堂上意茫然,志士忠臣泪彻泉。赖有使君知义者,人方欲杀我犹怜。
出真州 4
秦庭痛哭血成川,翻讶中行背可鞭。南北共知忠义苦,平生只少两淮缘。
出真州 5
一别迎銮十八秋,重来意气落旄头。平山老子不收拾,南望端门泪雨流。
出真州 6
天地沉沉夜泝舟,鬼神未觉走何州。明朝遣间应无是,莫恐元戎逐客不。
出真州 7
人人争劝走淮西,莫犯翁翁按剑疑。我问平山堂下路,忠臣见诎有天知。
出真州 8
千金犯险脱旃裘,谁料南冠反见雠。记取小西门外事,年年上巳哭江头。
出真州 9
荒郊下马问何之,死活元来任便宜。不是白兵生眼孔,一团冤血有谁知。
出真州10
戎衣啧啧叹忠臣,为说城头不识人。押出相公州界去,真州城里榜安民。
出真州11
有客仓皇欲赴壕,一行性命等鸿毛。白兵送我扬州去,惟恐北军来捉逃。
出真州 12
瓜洲相望隔山椒,烟树光中扬子桥。夜静衔枚莫轻语,草间惟恐有鸱鹗。
出真州13
真州送骏已回城,暗里依随马垛行。一阵西州三十里,摘星楼下打初更。
公元1276年夏六月,陈宜中、张世杰在福州拥立益王赵昰为帝,改元景炎。进封皇弟赵昺为卫王。升福州为福安府。以陈宜中为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直学士。不久,文天祥赶至,诏拜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由于陈宜中主持“国事”,文天祥怕引起内部纷争,对右丞相一职“固辞不拜”。小朝廷便授文天祥为“枢密使同都督”。
众人出计献策,下诏各地,以图兴复。恰于此时,留于江南的南宋故相留梦炎“响应”元朝招唤,自动出降,充当新朝鹰犬爪牙。
扬州方面,李庭芝凛凛忠臣,一直浴血死守。
李庭芝,本汴梁人,十二世同居一门,号“义门李氏”。北宋末期战乱起,李氏家族迁至应山。金国被灭后,襄汉之地兵戈四起,李氏又徙随州。宋将孟珙守江南时,李庭芝乡试不中,弃文就武,谒见孟珙。由于李庭芝相貌魁伟,孟珙一见奇之,马上提拔他充当军中将校,才能尽显。淳佑年间,李庭芝又考中进士,得功名后,复入孟珙府幕,成为高级参谋。孟珙去世前,上表朝廷荐贾似道代替自己的军职,又向贾似道推荐李庭芝。由此,可见李庭芝与贾似道二人渊源不浅,但这种关系并不能以之来判别二人人品的忠奸。感恩孟珙知遇之恩,李庭芝弃官不作,扶孟珙灵柩归葬,并为其守墓三年。贾似道掌国后,李庭芝得展大才,一直为南宋效力疆场。鄂州第一次解围,当时的宋理宗亲自下诏任李庭芝为两淮制置使,开府扬州。后来,大草包范文虎一败再败,襄阳失陷,李庭芝曾一度被贬。由于元军咄咄逼人势迫,宋廷很快就重新启用李庭芝,诏令其制置两淮 为了专心守淮东,不存私心的李庭芝上书请夏贵分任淮西事务。德佑初,贾似道兵溃芜湖,沿江诸郡宋军守将逃的逃,降的降,李庭芝不为所动,多次斩杀元朝劝降的使人,固守扬州。
元军攻陷临安后,命谢太后与宋恭帝相继“下诏”,派人持至扬州城下喊话,让李庭芝开城投降。李庭芝登城高呼:“我奉诏守城,从未听说过有诏旨要臣子献城投降的!” 不久,宋恭帝等人北迁,谢太后又写亲笔诏书,表示:“先前诏谕爱卿向大元纳款,日久未报,不知是否明悉吾意。今吾与嗣君既已臣伏大元,爱卿固守扬州,不知是为谁守城?”李庭芝立于城头,静听城下使者宣诏已毕,并不答应,下令城上守军以劲弩向使者一行人发射,立毙一人,余皆慌忙退走。
不久,他又派姜才出军,想从元军手中夺取少帝及全太后,不果,“复闭城守”。 宋朝守将夏贵降元后,元军统帅阿术玩心理战,尽驱身着宋朝军服的淮西降卒至扬州城下,“旌旗蔽野”。当时的场面既壮观又令人气愤,数万宋军降卒身着齐整的军服,排列整齐,在扬州城下立定,一言不发望向扬州城头。在他们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元军骑兵,皆手执利刃,虎视眈眈。
见此情状,李庭芝惨然一笑,对身边幕僚说:“我只有一死报国!”
阿术见扬州城上没动静,忙遣使者持忽必烈诏书招降。李庭芝命士兵开城门,迎入使者。然后,李庭芝命人把元军使者押上城头,当着数万淮西降兵与元军骑兵的面,一刀砍落使者的人头扔下,并焚烧了招降的“诏书”。阿术无奈,只得暂挥兵回返。
不久,见元军势盛,宋朝的知淮安州许文德、知盱眙军张思聪、知泗州刘光祖等人,皆以粮尽为由向元军投降。 李庭芝在扬州城内括栗以充军食。“栗尽,又令官人出粟;又尽,令将校出粟,杂牛皮、趜稗以给之。”胶着相持之间,食尽粮绝,宋军将士中甚至有杀子充食者,“然犹力战不屈”。
元朝统帅阿术不仅从水路断绝高邮方向的宋军运粮船,又在陆路邀击宋军运粮兵卒,杀死宋军数千,最终完全断绝了扬州守军的粮草供应。
在此情况下,为了能使扬州降附,阿术又派人从大都的忽必烈处取得特赦诏书,“赦(李)庭芝焚诏、杀使之罪”,当然,元军这次不敢再派人送入城中,只敢城下喊话,以箭射诏书于城上。李庭芝看也不看,命人立焚诏书于城上。
听闻赵昰即位消息,李庭芝响应勤王诏,留制置副使朱焕守扬州,他自己与大将姜才率七千兵座突围奔泰州,想取道通州入海,南下福州。孰料,李庭芝刚刚率兵出城,朱焕就以扬州向元军投降。阿术一面分派精兵入扬州,一面指挥劲骑追击宋军,沿路杀掉千余人。李庭芝所将宋军腹空体乏,好不容易进入寿州,被元军团团包围。
阿术入扬州后,俘虏了李庭芝的妻儿,命人押至寿州城下,向城头喊话招降。大将姜才因病重不能出战,宋军只得死守孤城。
李庭芝本人对妻儿被俘并不理会,仍在城内指挥抵抗。结果,泰州裨将孙贵等四人知扬州不守,又见元军四涌如潮,大惧之下,这几个败类开北门纳元兵入城,向元军投降。
知事不济,李庭芝情急之下冲出户外,投入府院的莲花池中自杀。水浅,李庭芝自杀未成,被元军生擒。病重之中的大将姜才也被活捉,与李庭芝一起被押回扬州。
阿术见二人,责斥二人坚守不降,姜才大骂道:“胡奴,不降者我也!”这句话说得不假,扬州被围的最后关头,李庭芝曾召姜才一人议事,大概是想商量以诈降之计突围,姜才大呼:“相公不过忍片时之痛耳!”坚决不同意诈降,要光明磊落去赴死。
李庭芝自有大帅风度,傲立一旁不言。阿术爱惜二人才勇,仍想劝降,姜才骂不绝口。最终,站在一旁的以扬州献降的叛贼朱焕上前进言:“扬州自用兵以来,积尸遍野,皆李庭芝与姜才所为,不杀之何待!”
于是,元军命军士押二人于扬州闹市。李庭芝首先被斩首。临刑,大英雄神色怡然。姜才被剐杀,仍旧骂不绝口。剐刑严酷,时间又长,其间,降元的老匹夫夏贵也来看热闹,姜才切齿嗔目,骂道:“见我如此,老贼你能不愧死!” (夏贵这个老匹夫以淮西之地归降元朝,时年已过八十。由于他降元,在《宋史》中无传;他降元后,又无事迹,故《元史》中也无传。夏贵此人,人品虽不好,但二十年间东奔西走,南来北往,终日与元军角战,攻略八方,战阿术,败董文炳,斗刘整,敌伯颜,南宋半壁河山之苟延,实有他一大份功劳。当然,比起吕文焕、范文虎、刘整等人,夏贵延至宋亡后方降,似乎有可取之处,但五十步何可笑百步!此人不能守义徇节,保全初志,致使数十年功业付之东流。夏贵苟活才两、三年,即生病而死。时人讥讽他为臣不忠,作诗曰:“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代名不朽。”另外一首诗更直白,指斥其在元人许其以淮西一道“养老”的利诱下而投降的丑恶:“节楼高耸与云平,卖国谁能有此荣。一语淮西闻养老,三更江上便抽兵。不因卖国谋先定,何事勤王诏不行。纵有虎符高一丈,到头难免贼臣名。”相比文天祥、李庭芝、李芾等忠烈宋臣,夏贵老将白忙了半世,最后关头掉链子,确实让人可发一叹。)
两位英雄慷慨就义之时,扬州人民“闻者莫不泣下”。
破扬州后,元兵集中兵力猛攻真州。众寡如此悬殊,趁天降大雾,宋军参谋赵孟锦率少数宋兵忽然击袭元军大营,趁乱杀死不少元兵。可叹的是,大雾不久即散,元军望见宋军人少,立刻来了精神,组织反攻,赵孟锦登舟败走之际失足堕水而死。元军乘势攻城。城破后,安抚使苗再成血战,力竭而死。此后,通州、滁州、高邮军等相继降元,淮东尽失。
江西的游击苦战――文天祥的最后努力
文天祥到福州后,本来提出要回温州组织舟师,由海道而进收复两浙。陈宜中不同意,文天祥只得作罢。陈宜中的想法,是放弃温州,把大本营全移至闽地,欲依靠张世杰收复两浙以自洗其先前弃都亡命之罪。出于这种私心,他当然不想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文天祥立功。于是,陈宜中就把文天祥外派,让他在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开府,招募士兵。
在福州的短暂准备期间,九死一生的文天祥把先前所写的诗歌编为一集,名《指南录》,皆为向南奔君的纪实诗:“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诗文字字带血,句句含悲,特别是文天祥所写的《指南录后序》,高度而形象地概括了他自德佑二年以来元军兵临城下至他最终逃往永嘉整个过程: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
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挟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徬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钞录: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发北关外,历吴门、毗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不久,文天祥转战至汀州(今福建长汀),派赵时赏率一部军士去取宁都(今江西境内),派吴俊章取雩都(今江西于都),同时,在江西坚持抗元的刘洙等人闻文天祥开府,纷纷提兵来会。
景炎二年(公元1277年)五月,文天祥集结部伍,自梅州出江西,吉州、赣州坚持抗元的宋军皆来赴,合军收复会昌县。八月间,文天祥部下赵时赏等人分道攻取了吉、赣周围的不少地区,把赣州包围起来。闻听文天祥在江西声势大震,衡山、抚州等地残余宋军也纷纷加入进来,一时间士气高昂。
元廷闻报,非常紧张,忙在江西置行中书省,以塔出为右丞,敏珠尔丹(又译“麦术丁”)为右丞,李恒为参知政事,下决心扑灭江西的反元宋军。
九月间,在元军诸道四出江西的同时,元将李恒自将一军精骑,出奇不意地向身在兴国的文天祥发起进攻。文天祥没有料到李恒这么快就杀到,猝不及防,慌忙应战,首战不利。
听说邹沨部宋军有数万屯于永丰,文天祥携败兵向永丰方向败退。结果,行至半路,正遇上被元军杀得大败而逃的邹沨部队,双方相遇,慌不择路,便又汇合一处,夺路接着跑。
逃至方石岭(今江西吉安东南),率少数兵士殿后的宋将巩信与元兵短兵相接,殊死格斗,相战多时。元将李恒疑有伏兵,鸣金收兵。良久,见山后并无声息,李恒才敢率元兵呐喊杀入。结果,见巩信端坐一巨石之上,仅剩的十余名残兵立其左右,嗔目怒视元军。李恒忙命放箭,箭雨密集,巩信等人屹立不动,中箭如猬,至死不仆。
文天祥逃至空坑(仍在吉安境内),军士多散,身边只有杜浒,邹沨等几个人相随。宋将赵时赏为使文天祥等人有时间逃走,他故意令人用肩舆把自己抬上,大摇大摆、不慌不忙地行走。元军大队士兵追至,持枪挺刀,喝向肩舆之上是何人,赵时赏朗声答言:“我姓文”。元军大喜,以为生擒了文丞相。忙令数百人看守,把赵时赏押至隆兴。一路上,多有五花大绑的文天祥僚属被押至肩舆前,元军迫使赵时赏(以为他是文天祥)辩认,皆被赵时赏“不屑”斥喝:“小小牙官,抓这种人做什么!”由此,“得脱者甚众”。即使如此,文天祥本人的妻儿皆被元军抓住,被李恒送往大都。途中,文天祥二子皆不堪折磨,病死于道中。 不久,得知被抓的“文天祥”乃赵时赏,李恒气恼,立即斩杀。赵时赏乃宋朝宗室子弟,临刑大笑,慷慨就义。
文天祥逃脱后,辗转至南岭(今广东紫金),重新集结队伍。
身在石冈州的小皇帝赵昰因奔波惊吓,患病而死,时年十一。众臣便拥卫王赵昺为帝,时年八岁。文天祥闻新主即位,上表自劾江西败兵之罪,并请入朝觐见。恰值军中发生瘟疫,文天祥身边刚刚聚集的残军一下子病死不少,其老母与长子也相继染病而亡,雪上加霜,亡国丧亲,大英雄痛不可堪。
兵败被俘
景炎二年八月,元寇发起大规模的进攻。督府军由于没有作战经验和严格训练,战斗力不强,在元寇马贼猛烈的冲击下,惨淡收场,文臣武将或牺牲,或被捕,文天祥一家只剩下老少三人。虽然文天祥受着国破家亡和妻离子散的巨大打击,但没有动摇其抗元意志。他带兵入粤,在潮州、惠州一带继续抗元。祥兴元年(洋历1278年)十二月二十日,文天祥不幸在五坡岭被一支偷袭的元寇俘获。他吞下二两脑子(即龙脑)自杀守节,但药力失效,未能殉国。
过零丁洋
伪元的元帅汉奸张弘范率水陆两路军队直下广东,要彻底消灭南宋流亡政府。文天祥被他们用战船押解到珠江口外的伶仃洋(今属广东省)。张弘范派人请文天祥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当然坚拒写招降书,但写了一首七言律诗,表明自己的心迹。
这首诗就是留芳千古的《过零丁洋》,其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高尚品格,成为千百年来中国人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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