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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曹文轩成长小说中的流浪情结
胡菲雯
曹文轩始终坚守着成长小说这块文学园地。在其成长小说创作的过程中,曹文轩不断地对少年流浪情节进行主动、完全和完美的建构。《山羊不吃天堂草》文末才点出了明子将要进行流浪。《草房子》中桑桑是在父亲的带领下才踏上了离家求医的流浪道路。《红瓦》中也是在文末让马水清去应征海员进行流浪。而在《根鸟》中,少年的流浪意识更加主动、流浪历程更加完全、流浪归宿更加完美。曹文轩说:“一个少年成长在现实与梦幻间。他选择了潇洒与浪漫。他决定以梦为马,度过他的成长阶段。契合点:神秘、梦想、出走、流浪、浪漫情调、眺望远方、恋情的萌动、对陌生世界的向往与冲动……”曹文轩对文学不断地进行哲学根柢的追问,从而在成长小说的创作中主动、完全和完美地建构起少年的流浪情节。这显示出曹文轩独特的文学观念和审美追求。
流浪者的形象在人类文学的长河中可谓琳琅满目。流浪者产生流浪意识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但是归结起来有两个基本原因:一个是危机感,一个是梦想感。如:唐吉诃德、根鸟的流浪是缘于一种梦想感。唐吉诃德是在中世纪骑士精神的梦想下走上征途的,根鸟则是在一个美丽的梦(梦的具体内容是大峡谷和紫烟,但内涵却象征了一切美好的理想)的牵引下进行流浪的;《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退斯特、《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的流浪是缘于一种危机感。奥利弗退斯特从小失去父母,物质生活令人堪忧。在物质匮乏的危机下,他不得不流浪街头,乞讨为生。霍尔顿则是因为考试不及格,自己喜欢的女友又被人约会等问题产生精神危机才毅然离校流浪的。总之,他们在危机感和梦想感的驱使下萌生流浪意识并最终走出家门,成为一个流浪者。
在曹文轩的成长小说中,少年都有着这种流浪意识。《山羊不吃天堂草》中的明子、《草房子》中的杜小康因为家庭的败落才走上流浪的道路。他们的流浪是缘于经济危机;《红葫芦》中的湾、《草房子》中的纸月因为被当地人歧视和漠视才搬家寄宿到他乡读书。他们的流浪是缘于精神危机。在经济危机和精神危机中我们可寻其萌生流浪意识的共同原因是一种危机感,且是被动萌发的。而根鸟则是因梦想感主动地踏上了流浪的历程。根鸟在打猎中从一只白鹰腿上无意获得一布条。布条上写着一个名叫紫烟的小姑娘采花时不小心掉在了一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中,她通过那只白鹰来向世人传达自己的求救信号。紫烟恳请发现布条的人去救她。此后,根鸟多次梦见紫烟的求救和那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于是,在这些梦的牵引下他主动地萌发了流浪意识。
可见,少年流浪意识萌生的原因在曹文轩的一系列成长小说创作中是不尽相同的。这种不同不是并列式的而是递进式的。曹文轩在其成长小说的创作中对少年萌生流浪意识的原因进行了递进式的抽象思考。在《根鸟》中,少年流浪意识更加主动,而这种抽象思考也达到了极致。这经历了一个从经济危机到精神危机的过程,一个从被动的现实危机感到主动的象征梦想感的过程。曹文轩的这种递进式的抽象思考显示了他对文学所进行的哲学根柢的追问。对文学的形而上追问是曹文轩成长小说创作的一个特色。
曹文轩说:“当下中国,浪漫主义一脉的文字几乎荡然无存,而成长中的少年其天性就是倾向浪漫的。”又说:“流浪是浪漫主义者的大情趣。”这正暗示了曹文轩的一个念头:少年成长必然要经历流浪。少年的流浪历程在《根鸟》中得以完全表达。在《根鸟》之前的《山羊不吃天堂草》《红葫芦》《草房子》《红瓦》中,少年的流浪是一种初级的流浪。明子的流浪更像是在城市中游荡。湾和纸月的流浪是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的逃亡。他们或在一个线段上逃亡或在一个点上游荡但都不是流浪成线。在《根鸟》中,曹文轩把这一个线段或点扩展为一条线。在扩展中,曹文轩对少年流浪进行象征化和哲学性的提升从而完善了少年流浪的历程。这显示了曹文轩独特的审美追求。
寇欣伟说:“曹文轩放逐了根鸟,因为他相信流浪是实践浪漫的最好方式。”可见,曹文轩是以古典浪漫的姿态去描述少年流浪历程的。霍尔顿的流浪虽也是一种线性流浪但是这种流浪更多的是一种写实,具有现实主义的气息。根鸟的流浪则是梦幻般的流浪,具有浪漫主义的情调。这里的菊坡、鬼谷、米溪及其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如世外桃源般原始、自然。整篇小说犹如一个童话,一个不被社会污染的美梦。作者通过抽空现实生活语境使少年流浪不断地象征化,从而使小说获得了一种超越性和神秘色彩。曹文轩的成长小说就在不断形而上的追问中超越了时间界限,成为一个永恒的存在。
根鸟最终找到了那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根鸟来到这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把头埋到百合花丛中号啕大哭,只有在家里才可以这么洒脱地发泄内心的情绪。但曹文轩写到根鸟找到大峡谷便及时收手了。根鸟是回菊坡了还是在此扎根常住?他没有继续写下去。因此,根鸟此时找到的是一个诗意的田园而不是家园。但曹文轩通过互文性叙事暗示了根鸟的流浪归宿。
作者在米溪一章写根鸟在米溪秋蔓家中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根鸟从内心深处是羡慕这个家的,以至于后来他流浪到莺店还在想着米溪、恋着秋蔓的家。这种留恋强烈时又驱使他重新返回米溪。在根鸟流浪的历程中他主要是处于停滞和前进状态的,但也有两次是回返的。回返的地方一个是菊坡再一个就是米溪。可见,在根鸟潜意识里,菊坡和米溪具有同一性即温暖的家。
秋蔓家的建立者(秋蔓的父亲)曾经也是一个流浪者。秋蔓的父亲在流浪到米溪后便建家立业并扎根常住下来。而且面对自己建立的家园他还流露出一种自豪感。余秋雨在《文化苦旅》(自序)中引用杨明的一段话说:“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可见,根鸟所迷恋的那个秋蔓的家不是仅仅指一般意义上的温暖的家而是指由流浪者建立的家园。根鸟也有那种在诗意的田园建立自己家园的理想。父亲的去世、草屋的烧毁使他不可能再回菊坡。他必须重建家园。在某种程度上说秋蔓的父亲和根鸟具有互文关系。现在的根鸟就是少年时秋蔓的父亲,现在秋蔓的父亲则是将来的建家立业的根鸟。二者具有互文性。因为这种互文关系的存在使得曹文轩及时收手没有继续写下去。再写下去将是一种重复。这种互文关系暗示了我们:根鸟会在那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建立自己的家园。这是一个烟雾升腾、白鹰起落、百合丛生的世外桃源,一个可以与张炜的野地、莫言的红高粱地、沈从文的湘西世界相媲美的诗意田园。在这里,没有菊坡人对他产生的异样目光;没有莺店堕落的社会环境。在这一个与世隔绝的、没有意识形态的地方,根鸟远离了家族伦理的压抑,逃离了社会政治的教化。这个诗意田园般的家园是处在一个政治教化真空、伦理束缚真空的原始环境中的。在这个抽空现实环境的童话世界中,家园作为少年流浪者的归宿成为一个想象的存在和哲学的阐述。这给文本带来了无限的阐释魅力和抽象的思考空间。
总之,在曹文轩成长小说中弥漫着浓郁的流浪情节。但在《根鸟》中,这种流浪情节才完整地建构起来。这种建构是通过少年根鸟流浪意识更加主动、流浪历程更加完全、流浪归宿更加完美来实现的。在流浪情节的建构中体现了曹文轩古典浪漫的文学观念和对文学进行哲学追问的美学追求。
胡菲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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