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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文鉴评(一)《琵琶行》(教师中心稿)
白居易去世,唐宣宗以诗吊之,其中有“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句,这两句诗当互文来看,童子、胡儿能解吟长恨曲、琵琶篇,同时还能歌唱,说明《琵琶行》通俗易懂,“童子”“胡儿”都能吟,且在当代便已广泛流传;一千多年后,它依然是珠玉璀璨,散发着永恒的魅力,究其因由,主要在于一个“情”字。
全诗的感情基调是凄凉的。诗人被贬江州司马,心怀怅恨,“谪居卧病”、“取酒独倾”,所居的浔阳城在诗人眼里是“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耳里听不到美妙的“丝竹声”,只听到“杜鹃啼血”、“猿哀鸣”,山歌、村笛本也淳朴可爱,但诗人觉得“呕哑嘲哳难为听”。在这样的心境下,一个秋天的晚上,枫叶狄花发出“瑟瑟”的声音,凄月倒浸在江中,诗人又要与朋友分别,内心凄苦,借酒排遣怅怀,但怅深恨重,怎能“成欢”。听了琵琶女“凄凄”之音,联想自己遭遇,感怀眼前情景,禁不住眼泪流湿了青衫。而使诗人情感暂时获得安慰的琵琶女,年轻时色艺双全,红极一时,“五陵年少”争听她的演奏,如痴如狂,“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但“五陵年少”是为逐色而来,并非真正欣赏琵琶女的技艺,因此“暮去朝来颜色故”时,便“门前冷落鞍马稀”了。为了生活,嫁与商人,商人重利寡情,让琵琶女独守空船,孤身一人弹奏着凄切的音乐,在同样寒江凄月的情景中,想起往事,悲苦啼泪。诗人与琵琶女的遭遇相似,同是被冷落而内心凄苦,且从读者看来这又是不该冷落而冷落,这就引发了人性共同的同情心。“好音以悲哀为主”,说的是悲哀的音乐更易获得听者的共鸣,用之诗歌,同样是合适的。而这种凄切之情无论是诗人还是琵琶女,都是有节制的。诗人写自己心境的低沉,至于“沦落”的原因,则以“辞帝京”、“谪居卧病”二语轻轻带过,心里感伤却不怨天尤人。琵琶女虽沦落却自尊、矜持,诗人听到她的演奏,“移船相近邀相见”,她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初次为诗人演奏,所选乐曲的旋律先是轻快流畅,再缓慢沉咽,最后高亢激越,不因为在“沉沦”之时因有了听众而作态;自诉身世又“沉吟”,又“整顿衣裳起敛容”,不迎合,不狎昵,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觉得可敬。这样,凄凉的基调下便有了许多延宕的空间,使作品生出摇曳的姿态。
这摇曳之姿更体现在生活在不同阶层的诗人与琵琶女在偶然的情景中情感的相遇与撞击。琵琶女空船独守,回想往事,心生凉意,抚琴弹奏,不意这琴声强烈地撩动与之无关的诗人的情绪,诗人不仅“移船相近”,“添酒回灯重开宴”,且“千呼万唤”,要琵琶女出来一见。琵琶女为诗人抚琴一曲,诗人以其对音乐的精通,用一连串的比喻,极有层次地写出演奏的全过程。表面看,这是在写音乐,深层看,音乐只是载体,传达着两人的生活态度。开始,“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和谐流畅,轻松愉悦;接着,“幽咽泉流冰下难”,低沉压抑;最后,“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激越高亢,雄壮有力。这旋律不正是反映琵琶女的遭遇吗?雄壮高亢的旋律不正是琵琶女的控诉、不甘命运的内心抗争?诗人不仅仅在写音乐,而是切己体察,读懂了琴音,化为形象的文辞。诗人的“知音”引逗出了琵琶女的自诉,琵琶女的自诉又使诗人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并不顾地位的差异,也倾诉了自己的遭遇,至此便不仅仅为“知音”了。琵琶女心怀感激,内心的痛楚以琴声向诗人倾倒而出,“凄凄不似向前声”,而诗人听了也更为感动。两个带着“沦落”际遇,内心怀着各自悲楚的人,在一个短暂的时光里,情感的撞击是强烈的。
诗人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情感场,这情感场组合了诗人自己与琵琶女的不公平遭遇、品性涵养和心灵相通的元素,加上性别和地位的差异,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波,冲击着不同时空的读者。但是,如果止于情感,尚失之于肤浅,情感的触媒是琴声,整首诗从听琴始,以听琴终,听至泪湿衣衫便收束,琴声与情感之间留下许许多多的空白,让读者自己去构筑,构筑的过程便是喜爱上这首诗的过程。
[鉴赏集萃]
把处于封建社会底层的琵琶女的遭遇,同被压抑的正直的知识分子的遭遇相提并论,相互映衬,相互补充,作如此细致生动的描写,并寄予无限同情,这在以前的诗歌中还是罕见的。
(《唐诗鉴赏辞典》第878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94年版)
《琵琶行》抒写由市井倡女的命运所引起的士大夫的盛衰之感,虽然也只是类比,却真挚地表现了诗人在精神和感情上对倡女的同情和理解,因而这首歌行才会像《长恨歌》一样,越出士大夫的欣赏圈子,为世俗中更多的人所喜爱。
(《唐诗宋词十五讲》第152页,葛晓音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琵琶行》“此时”二字最宜着眼,上文亦曰“声暂歇”,正谓声与声之间隔必暂而非永,方能蓄孕“大音”也。
(《管锥编》第2册第450页,钱钟书著,中华书局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