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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诗歌公安派和竟陵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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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间,继续起来猛烈反对前后七子的拟古主义,有以公安人袁宗道(字伯修,1560-1600)、袁宏道(字中郎,1568-1610)、袁中道(字小修,1570-1630)为代表的"公安派",时称三袁,宏道最著名。
"公安派"认为文学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有各个不同的时代,即有各种不同的文学。因此反对贵古贱今,反对模拟古人。袁宗道说:"夫时有古今,语言亦有古今。今人所诧谓奇字奥句,安知非古之街谈巷语耶?""自司马不能同于左氏,而今日乃欲兼同左马,不亦谬乎"(《论文上》)!袁宏道说:"文之不能不古而今也,时使之也。……夫古有古之时,今有今之时,袭古人语言之迹,而冒以为古,是处严冬而袭夏之葛者也。骚之不袭雅也,雅之体穷于怨,不骚不足以寄也"(《雪涛阁集序》)。他们都看到时代决定文学的变化,时代变了,文学包括形式语言等等,一定要变,一切对古人的模拟抄袭是违背文学发展的趋势的。袁中道以为"天下无百年不变之文章","其变也皆若有气行乎其间,创为变者与受变者皆不及知"。他更具体地说:"性情之发,无所不吐,其势必互异而趋俚;趋于俚又变矣,作者始不得不以法律救性情之穷。法律之持,无所不束,其势必互同而趋浮;趋于浮又将变矣,作者始不得不以性情救法律之穷。夫昔之繁芜,有持法律者救之;今之剽窃,又将有主性情者救之矣:此必变之势也"(《花雪赋引》)。他指出文学变化是根据两种不同的创作思想来实现的,从"法律"到"性情",又从"性情"到"法律",而其所以变,则为作者所不及知的"气"所决定。这种"气"显然指客观的不断变化的时代。袁中道所指出的文学变化的循环现象虽不一定可信,但他肯定文学始终是在变化,而且为客观的力量所决定,这对冲击前后七子的拟古主义还是有意义和作用的。
袁宗道说:"有一派学问,则酿出一种意见,有一种意见,则创出一般言语;无意见则虚浮,虚浮则雷同矣"(《论文下》)。又说:"故学者诚能从学生理,从理生文,虽驱之使模,不可得矣"(同上)。他说的"意见"或"理"就是作家的思想。作家首先要有思想修养,文章首先要有思想内容,而绝不是在形式语言上模秦仿汉。这也有力地打击了前后七子的拟古主义。袁宏道更从作家或文章的主观要求提出了"性灵说"。他赞美袁中道的诗说:"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小修诗叙》)。袁宏道所谓"性灵",就是上文袁中道所说"性情"。由于重视"性灵"或"性情",袁宏道并不怎样强调"学问"、"意见"或"理",而特别强调了自然天真或自然趣味。他认为"今之诗文不传矣,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之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任性而发,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是可喜也"(同上)。又说:"世人所难得者唯趣,……唯会心者知之。……夫趣之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当其为童子也,不知有趣,然无往而非趣也。……孟子所谓不失赤子,老子所谓能婴儿,盖指此也。趣之正等正觉最上乘也"(同上)。他重视妇人孺子的"真声"、"任性",赤子婴儿的自然之"趣",显系受李贽"童心说"的影响,对打破封建思想束缚,直抒感兴,比之袁宗道的"学问说"有更大的作用。
"公安派"的理论对打破拟古主义的陈腐格局是有力量的。他们的创作成就主要在散文。打破传统古文的陈规定局,自然地流露个性,语言不事雕琢,流利洁净,是他们作品的特点。但他们以为"心灵无涯,搜之愈出",而忽视社会实践对作家的决定意义,这就把创作的源头认错了。他们写来写去,只是几处风景名胜,题材狭窄,思想贫弱。他们的作品虽有革新意义,成就不大。
"公安派"对清代文学如郑燮的散文,袁枚的诗和诗论,均有一定的影响。近代反动文人周作人、林语堂等曾利用"公安派"的"有性灵文字"来宣扬资产阶级的人性论,从而引导人们离开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抵制马克思主义的深入传播。
反对拟古主义,和"公安派"同时,还有以竟陵人锺惺(1572-1624)、谭元春为代表的"竟陵派"。他们也主张独抒"性灵",但更多的却是乞灵于古人。他们选《诗归》,目的就在于"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使其心目有所止焉,如是而已矣"。他们以为古人之精神不是"滞者、熟者、木者、陋者",而是"幽情单绪","孤行","孤诣"。这样他们就把诗文创作引向一条更为狭窄的小路。他们脱离现实生活内容,追求一种"幽深孤峭"的艺术风格,形式主义倾向更为显明。
晚明产生了大量的小品散文。这是传统散文的一个发展,是公安、竟陵文学革新的直接产物。著名作家有王思任(字季重,山阴人)、祁彪佳(字虎子,山阴人,1602-1645)等。一般描写山水园林,语言明丽洁净,刻琢精工。王思任的《游唤》、《历游记》,祁彪佳的《寓山注》、《越中园亭记》,可见一斑。鲁迅说:"虽然比较的颓放,却并非全是吟风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讽刺,有攻击,有破坏"(《南腔北调集小品文的危机》)。在风格上,它们比之陈腐的"载道"的散文,颇多清新之感。
张岱(1597-?),字宗子,又字石公,山阴人。他出身于官僚家庭,"少为纨裤子弟,极爱繁华"。明亡后,"无所归止,披发入山,戒戒为野人"。他的《陶庵梦忆》、《西湖寻梦》等就是他过去繁华生活的片断记录。这些片断"梦忆",反映了他的国破家亡的感慨,流露着追怀故国、热爱乡土的爱国思想。
张岱小品散文的题材较广,凡风景名胜,世情风习,戏曲技艺,乃至古董玩具等等,无所不记。这记录了他的生活实际,也反映了明末现实社会的某些侧面,是比较有内容的。他非常熟悉那些生活,因而能写得细致深入,自然动人。如《西湖七月半》记游人情态,描摩尽致:
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一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奚,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楼,名娃闺秀,携及童娈,笑啼杂之,张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呼群三五,跻入人丛,昭庆断桥,枭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看月而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杭人游湖,巳出酉归,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队争出,多犒门军酒钱,轿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断桥,赶入胜会。以故二鼓以前,人声鼓吹,如沸如撼,如魇如呓,如聋如哑,大船小船一齐凑岸,一无所见,止见篙击篙,舟触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
这和作者熟悉杭人风习,观察深入细致,有密切的关系。又如《湖心亭看雪》记西湖雪景: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沅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园中人两三粒而已。……
则别具剪裁,惟取浑括,以诗为文,使散文诗化了。
张岱的小品散文,语言清新活泼,形象生动,博观约取,简洁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