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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岛墓:苦吟诗人的最后归宿--兼谈诗奴飘零一生 (教师随笔)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是诗僧贾岛到山中寻访隐者不遇的感慨。《寻隐者不遇》或是大多数喜欢诗词的读者或学生认识、进入贾岛的第一首诗,我也不例外。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此次前往安岳寻访贾岛墓,与贾岛千年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受不谋而合。在前往贾岛墓之前,我已查到其就在县城边上,但连续咨询了好几个出租车师傅都不曾听说。有个师傅通过我的介绍,知道个大概位置,最终在一座连个人影都不见的半山上将我“扔下”。天下着小雨,是漫无目的地上山,还是折返下山找附近群众咨询?最终,我折返下山咨询,幸好,在当地群众的好心告知下,我得知贾岛墓在另一座山上。按照当地群众的指引,我在泥泞的山道穿行,却半点没有贾岛墓的线索,只能随意行走乱碰,真是“云深不知处”。
不过,我可比贾岛幸运得多,贾岛最终的结局是“寻隐者不遇”,而我却在误打误撞中与贾岛墓撞个正着。哎,我心中不禁感叹--
与唐代的大诗人相遇,真是不容易!
A.谜--
“苦吟诗人”贾岛最后的归宿
竹林掩映,烟雨蒙蒙,隔着一条凶神恶煞的狼狗,杂草丛生的贾岛墓躲在破败的亭子之后,显得格外苍凉。似乎正印证了“苦吟诗人”的“苦吟”二字,身前“苦吟”,即便1000余年之后,仍然在荒山野岭之间安于一份贫苦。这是漫长历史岁月对待一位大唐诗人命运的某种轮回与对应,虽然给人一份历史的厚重,却难免让人心头感到一阵悲凉。
在离安岳数千公里的贾岛故乡,诗人的身后安居之所却是另一种境遇。在北京房山区,也有贾岛墓、贾岛祠、碑亭,占地8.6万平方米,光鲜亮丽、气度不凡,似乎异乡漂泊了一生的贾岛魂归故里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或许,贾岛在天有眼,能够在身后光耀门楣也是另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除了房山之外,安徽当涂也传有贾岛墓,且清人吴省钦《瘦诗亭记》称:“当涂青山之北,有李白墓,南即贾岛墓”;四川蓬安县也称有贾岛墓,《蓬安县志》有记载:“唐贾岛墓,县西七十里明月山。”虽然,关于贾岛的最后归宿众说纷纭,即便到了今天也仍是个谜,但普遍认为最可信的还是位于安岳的贾岛墓。
唐开成五年(840年),61岁的贾岛被任命为普州(今安岳县)司仓参军。据史料记载,政务之余,贾岛常去南楼(安岳县南门外过街楼,1958年拆除)读书作诗。在南楼,贾岛曾赋诗《夏夜登南楼》:“水岸寒楼带月跻,夏林初见岳阳溪。一点新萤报秋信,不知何处是菩提。”从这首诗中,不难发现贾岛在安岳的一些足迹和心境。此外,在南楼,贾岛还写下《寄武功姚主簿》《送裴校书》《送僧》《原上草》《咏怀》等诗。唐会昌三年(843年),朝廷升贾岛为普州司户参军,终于在政治抱负上迈进一步,但上天对这位伟大诗人一点也不眷顾,还没有受命,就不幸离开了人世,终年64岁。
常年在南楼读书作诗,死后也算是如了愿,被安葬在安岳县城南郊的安泉山半山上。也就是,我眼前这满目苍凉的贾岛墓了。长7米,宽、高各3米,石条镶砌为垣。据史料记载,清乾隆年间,安岳县令徐观海(浙江钱塘人)在贾岛墓前建造“瘦诗亭”。后来的县令斐显忠又进行重建,并立牌坊。现有清建墓碑“唐普州司户参军贾浪仙之墓”。墓前有清建“瘦诗亭”,内陈历代文人吊唁贾岛的石刻诗文,由于风化,加之拓印者黑墨的浸蚀,已经很难辨认。
“贾岛于会昌癸亥岁七月二十八日终于郡官舍,春秋六十有四,葬于普南安泉山。”《安岳县志》中记载的贾岛生前好友苏绛《贾司仓墓志铭》中如是叙述。作为同代好友,苏绛的叙述可信度较高。同时,作为贾岛狂热追随者和忠实信徒的李洞,也题有《贾岛墓》:“一第人皆得,先生岂不消?位卑终蜀土,诗绝占唐朝。旅葬新坟小,魂归故国遥。我来因奠洒,立石用为标。”他在贾岛墓前“立石为标”,此即后世安岳所传的“李洞碑”。种种迹象表明,贾岛的最终归宿或就是我眼前的贾岛墓。但正遭受细风冷雨的贾岛墓,我更宁愿他活在谜一样的世界里,至少那样给喜欢他诗词的读者一种安慰。
B.诗--
“推敲”典故成就千古诗名
有一天,贾岛骑着毛驴正琢磨一首题为《题李凝幽居》的诗,一边前行,一边吟道:“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但在“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这句中,他有一处拿不定主意,他认为“推”应该换成“敲”,可是他又觉得“敲”不大合适,不如“推”好。是“敲”还是“推”呢,他与自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只见他骑在一头毛驴上,手一边做着“推”的姿势,一边做着“敲”的姿势,反复斟酌。不知不觉地,他骑着毛驴闯进了当朝的官员京兆尹韩愈的仪仗队。
在古时,闯像韩愈这样级别官员的仪仗队是要被问罪的,但韩愈似乎并没有发怒或责备,而是问贾岛为什么要闯仪仗队。贾岛就把整首诗念给韩愈听,并向韩愈说明其中一句用“推”还是“敲”拿不定主意的纠结。韩愈听了,对贾岛说:“我看还是用‘敲’好,即使是在夜深人静,拜访友人,‘敲’门代表你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而且一个‘敲’字,使夜静更深之时,多了几分声响。再说,读起来也响亮些。”贾岛听了连连点头称赞,后来二人成了交好的朋友。
或许,这只是一个流传于历史长河中的传奇,但这并不影响贾岛在后世人认识中的真实存在。在贾岛对“推”“敲”的反复斟酌中,完全能够洞见他对赋诗作词的严格要求。据史料我,贾岛曾用数年时间打磨出一首诗,诗成之后,他热泪横流。这在他自己的诗句中也有所反映,如他在《送无可上人》中的诗句“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下就自注:“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也因此他被称为“苦吟派”诗人,所谓苦吟派就是为了一句诗或诗中的一个词,不惜耗费心血,花费功夫。当然,贾岛也并不是每首诗都如此费劲儿,不过正是他对诗词的严格要求,成就了他身后的千古传颂。
贾岛,字浪仙,亦作阆仙,有《长江集》10卷,录诗370余首。他的诗以五言律诗见长,注重词句锤炼,刻意求工,在晚唐形成流派,影响颇大。比如,他的《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夜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全诗骨气开张,诗情宛转,对仗自然,妙语天成,灏气流注,意境苍凉。再比如,他的《逢旧识》:“几岁阻干戈,今朝劝酒歌。羡君无白发,走马过黄河。旧宅兵烧尽,新宫日奏多。妖星还有角,数尺铁重磨。”豪气满纸,风骨凛凛。
韩愈对贾岛的才华十分欣赏,曾写诗:“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顿觉闲。天恐文章浑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韩愈把贾岛看作是,上天派来顶替刚去世的著名诗人孟郊位置的诗人,褒赏有加。贾岛也因此与孟郊并称“郊寒岛瘦”,孟郊人称“诗囚”,贾岛则被称为“诗奴”。虽然“诗奴”的称谓并不像“诗仙”“诗圣”那样光彩夺人,但也是后世对他诗歌水平的一种认可。至少,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贾岛仍然能够凭借传世的诗在众星璀璨的唐代诗坛觅得一席之地。
C.僧--
由僧入俗终究壮志难酬
贾岛的家乡范阳(今北京房山区)饱受安史之乱之后,长期为藩镇所据,处于半隔绝状态。贾岛出生于贫困家庭,31岁前曾十余年赴考均名落孙山,有次竟因“吟病蝉之句,以刺公卿”,不仅被黜落,而且还被扣上“举场十恶”的帽子。据史料记载,因生活所迫,贾岛无奈之下栖身佛门为僧,取法号“无本”。“无本者,即无根无蒂、空虚寂灭之谓也。”或许,在心灰意懒的贾岛内心认为,这一生他都要常伴青灯了。
但心怀志向的贾岛怎会就此遁入空门呢?枯寂的禅房生活,并没有消磨他对赋诗的酷爱。“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贾岛常常为构思佳句而忘乎所以。多年之后,凭借韩愈的赏识和推荐,贾岛终于考上了进士。从贾岛的诗中也不难看出他对入仕的渴望,“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但出身微贱、举目无亲的贾岛,除了韩愈的赏识之外,几乎没有权高势重的靠山,因此他内心对权贵有种天然的蔑视。唐中期杰出的政治家裴度平定叛乱有功,封晋国公,聚敛甚多,长安有高第,贾岛见到,心里面火冒三丈,便作诗讥讽,“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从诗中,便可见他骨子里对权贵认识的偏执与不屑。
或许,正是贾岛的这种偏执与不屑,注定了他的壮志难酬,也注定了他仕途的悲凉。考中进士后,贾岛寓居法乾寺无可精舍。一日,唐宣宗微服出游,来到寺中,听到有人在吟诗,便循声登楼,见桌案上放有诗卷,便随意取来浏览。贾岛站在后面,立马上前夺走。他并不认识唐宣宗,便瞪眼嚷道:“看你穿得这样鲜亮,长得肥头大耳的,就不是一块懂诗的料!”据说,他后来被贬谪到长江(今四川蓬溪县)担任主簿一职,就和此次事件不无关系。
最终,贾岛客死安岳,并魂归安岳,辞世时只有一头病驴、一把古琴。或许他心里有各种遗憾,但生命在这儿终结了,今生注定壮志再难酬了。不过,在我看来,贾岛的壮志难酬正成全了他的千古诗名。从这个角度来看,“诗僧”的美誉,是他身后“壮志”的另一种成全。虽然,位于安岳的最终安葬之地,在千年之后破败得让人心疼,但至少他的诗句在广大世人心里,占据着重要地位。
侯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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