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归去话陶潜(网友来稿)

时间:2024-09-03 19:31:30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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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归去话陶潜(网友来稿)

湖北省恩施高中        韩伟

    人们评价陶潜总离不开褒扬其“节操”,认为他对官场的腐败与黑暗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辞官,甘愿过着贫困的生活的行为,表现出了崇高的品质,过人的“节操”。

    因为讲授高一语文新教材,笔者重新研读了陶潜的《归去来兮辞(并序)》,发现谈陶潜不一定非要谈“节操”不可,也许谈谈人的天性会更好些。

生活在世界上的人,本身就具有两种不同的属性,一种是自然性,一种是社会性。作为自然的人,我们常常希望自己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任何的约束和牵制。可是,我们毕竟是社会的人,生活在特定时代的具体社会环境中,社会赋予的种种责任和义务,需要我们去担承。我们无法超越环境,超越现实,这样,往往是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互相牵制,互相影响,无法让自己的天性得到充分的发挥。

    陶潜的辞官,就是要将“社会的人”这一角色抛开,摆脱一种属性的羁绊,保全另一种属性--去做他自己的“自然的人”。

    陶潜为什么要做官?在《归去来兮辞序》中,他坦率地承认:“余家贫,耕织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迷途。……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可见,陶潜的做官,只是因为他家里很穷,得靠当官的俸禄来养家糊口,并非因为他想借此“兼济天下”或升官发财。由此可见,自然之子陶潜没能摆脱社会约束,他的做官实际上是无奈之举,是他“社会角色”的要求决定的。但是,“质性自然”的陶潜,发现做官并不适宜于自己,这一社会角色使他不自由,“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惆怅而独悲”,所以他要辞官。

    那么,他的辞官是不是因为看透了官场的腐败和黑暗呢?虽然《宋书陶潜传》说他担任彭泽县令仅八十余日,就因“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而辞官,但这是后人写的,未必不是饰美之辞。即使这样,也不能证明是因为他发现了官场腐败和黑暗。他的辞官,只是因为他觉得县令这一职业太不自由,还得为“五斗米”向他一向看不上的“乡里小人折腰”,与自己的傲岸的天性全然不符。为重新去做回自由的“自然之人”,他决定辞官--摆脱让自己不自由的“社会的人”。因而,诗中除了第一段感叹自己不该为官、第三段决定与士大夫“息交与绝游”外,其余内容都是抒写作回了真实的自己的快乐的:“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这是归家途中的乘舟之乐;“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这是回家后的饮酒之乐;“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是独步小院的园中之乐;“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这是居家生活之乐;“登东皋而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这是山野之乐。陶潜完全沉浸于其中,物我两忘。所以欧阳修说:陶潜的《归去来兮辞》“词义夷旷萧散,虽讬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证明了他的辞官的确不是因为看透了官场的腐败和黑暗,而是“质性自然”的结果。

    其实,在陶潜的其他作品中,他表达的也是这样一种努力挣脱羁绊、追求自由生活的思想。比如《归园田居》,他将自己的做官经历比喻成“误落尘网中”,“久在樊笼里”,辞官归家的原因比喻成“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而著名的《桃花源记》描绘了这样一幅图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展现的是没有俗世烦恼、自由轻松的理想乐土。可见,作者强调的是做官的不自由,辞官归园田才回复了他自然的天性,他的辞官与官场本质的好坏关系不大。

    据此,笔者认为,陶潜放弃的不是某个官职,而是一种让他不自由的“社会角色”,他要做回了一个自然的、完整的自己,让自己旷达的天性得以保全。在《归去来兮辞》结尾一段中,他更是直接表达了这个观点。他说:因为“吾生之行休”,加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他决定和以前的那个影响他限制他的“社会角色”决裂,“委心任去留”,“乐夫天命”。

    为什么不少人会认为陶潜的辞官表现了高尚的节操呢?以笔者管见,是由于人们过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陶潜辞的是官职上,忘记了他辞的也是社会责任。其实,陶潜的自由、潇洒完全建立在个人快乐的基础之上,是超越现实的,甚至是不顾家人生活的行为,他的身上明显缺乏积极进取的精神,缺乏社会责任感,从社会价值上看较为消极,不值得提倡和宣传。今天的我们应该换个角度去品读陶潜,即从人性的角度来考虑其价值和意义。因为陶潜的选择恰好代表了人们对精神自由的终极追求:个性的张扬和人性的解放。自然的人在社会中常常扮演着不同角色,但不是每一个角色都让人称心如意。由于时代的要求,社会的责任,家庭的义务,个人的名利等等的约束,人们无法摆脱,无法超越,而不得不从事一些本来不愿意从事的职业(包括官职),说一些不想说的话(包括应酬),于是如陶潜所说的“心为形役”,成了自己、他人和外物的奴隶,不再是自己了。但是,人们的内心又时时刻刻渴望着能摆脱俗世的烦恼,能自由轻松地生活。所以,敢于放弃社会责任(不止是官职),做回他自己(不止是“归园田”),按照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去生活的陶潜,才成为了许多人推崇的偶像。

    因此,笔者认为对陶潜应该辨证地分析。他的离开了官场,并非因为他具有崇高的品质,过人的节操,或是对黑暗官场厌恶和鄙弃。只是因为那个职业(社会角色)不适合他的天性,禁锢了他的自由。据此笔者建议,在讲授陶潜的作品时,不应该像旧时不得志的士大夫似的,极力推崇其人品以抬高或安慰自己,应该从人生的终极追求上,从人性的本源上去理解陶潜的选择,去品味他的诗作,读回一个真实的陶潜。

【注:该文发表于《考试报高二语文3~4期》】 作者邮箱: dsen_h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