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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之骄子到有知识的普通劳动者
中国青年报 2003-07-18
编者按
大学生就业问题,从没像今天这样让人着急。从7月17日政府发布的统计数字看,仍有100多万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尚未找到工作,占今年大学毕业生总数的一半。
一直被称做“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什么时候成了社会的“负担”?
扩招、SARS、教育与市场不协调、社会因素造成的种种壁垒、就业预期与社会需求的落差……这一切都无法回避。更无法回避的是,随着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中国的高等教育,正在从精英化向大众化过渡。现在,学历不再是坐机关、进企业的天然通行证,而只说明你曾学过相应的知识。至于大学生的知识优势,还得在与其他劳动人口的职业竞争中慢慢体现,在为社会创造价值中得到实现。
从“天之骄子”到“有知识的普通劳动者”的角色转变,也许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无论大学生、家长还是整个社会,都需要正视并且应对这个现实。
但是,正视并不意味着放弃。因为,相对于全国13亿人口和广袤的疆域来说,百万大学生仍是为数不多的人才。只是,在他们人生的舞台上,可能不会每个时刻都在聚光灯下。但只要你尽力演好自己的小角色,一样有机会赢得喝彩。
一家化工集团副总的“人才账”
我为什么不招应届大学生
本报记者从玉华
7月初,山东东营市一家化工集团公司副总裁徐先生紧急飞了趟广东,第四天返航时,他带回了7个人。这7个人都是他用大价钱挖过来的。
这家公司今年3月份成立,现有110名员工,其中,9名博士,8名硕士,剩下的基本都是大本、大专学历。
公司成立初期,偌大的办公室到处是空位子,几位老总到处招贤,跑猎头公司下饵,到招聘会赶集。一开始,他们很青睐应届毕业生,认为年轻人热情、好学、可塑性强。4月中旬,陆续来了4位应届毕业生到公司实习。
4位应届毕业生中,两人是学中医药的,两人是学化工的。他们来的第一天就跟老总提了要求:工资开4000元、住单间、有基本设施,三险一险不少。老总答应了。可半月之后,老总让他们全部走人。“这几个学生动手能力很差,给一台电脑,让他们把一摞文件打出来,再电脑打孔装订成册。他们不会,说电脑课没学过打孔。于是,公司派一个秘书教了他们好几遍,但他们很不虚心,一边唠叨这么简单,一边东张西望,漫不经心。直到离开公司时,他们还不会打孔。
两位学中医药的,只见过书本上的田七、草珊瑚。可实践中,他们不仅分辨不出原材料的成色、品质,更别提分辨广西的田七、贵州的田七这些原产地了。这样的直接后果是,他们用高价采购了低质的原材料,加大了公司运营的成本。
徐总解释,既然要招应届大学生,公司也有心理准备--给他们犯错误的机会,给他们个性张扬的空间。公司也知道,把一个应届生培养成一个企业人至少要1年,培养成骨干至少要3年。大学生没有实践能力,这很正常,可态度决定一切,他们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凉。
与这些大学生相比,该公司现在的办公室主任助理是司机出身,可他的组织能力、人际协调能力、敬业精神都是公司数得上的。然而,让徐总不能容忍的是,这几个大学生从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在背后嘲笑司机出身的主任助理,说他普通话说不利索,认为他是大老粗,没学过管理还管人,这不是现代企业制度的表现。
更可气的是,这几个大学生爱攀比、爱发牢骚。他们晚上的必修课是,给班上的各个同学打电话,问他们在哪儿工作,拿多少钱。第二天,他们会在饭堂里,逢人就说这儿有多么多么不好,他们的同学有多么多么好,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4位大学生走后不久,清华大学精细化工专业一位研究生通过猎头公司找到了徐总,他想应聘研发中心副主任的职位。在参观企业之前,他押下价码:年薪20万元,2%的股权。他还告诉徐总,20万元是清华价,不是他个人随口说的。
徐总请他先参观企业后再说。在参观生产线时,徐总问了他一些技术问题后,请他走人了--不值那么多。
“如果他有真才实学,或者有特殊的专业才能,年薪50万元也不为过。可他是从本科直读硕士的,没有一天企业工作经验,没有单枪匹马的接过一项课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们能放心把核心部门研发中心交给一个不懂市场又没有经验的秀才兵吗?”徐总说。“一些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动不动拿股权说事,2%的股权,他知道我们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多少吗?是两亿元!”说这话时,徐总显得很激动。“现在很多大学生都愿意去大城市,说那里有高职务、高工资,可哪儿有那么多好事?其实,在一些小城镇,一个大学生当两个用,他能得到的锻炼比在大城市还多。”这是徐总的看法。
这位老总最后给记者算了笔人才账:通常,到社会上招人比到学校招应届生的成本高15%至20%。但是,这个成本相比企业从头培养一个大学生的成本,一点都不高,相反更合算。商人就是商人,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单位愿用熟手而不用生手的原因。
一位一年多面试67次的大学毕业生的来信
当个统计员也有心理准备
记者有一位朋友,在东北某大学财会专业毕业,最近一年多,进行了67次面试,依然在求职的道路上徘徊。她有许多切身感受,这里摘登她日前的一封来信……
我还是老样子,找工作找得一塌糊涂。反正是不停地有面试的机会,但面试过后又都没有下文。两年不到,已经面试67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都说,你学财会还愁没工作吗?!
在家待了6个月后,心理已由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一筹莫展了。
有一次,一个会计招聘岗位要求5年以上会计工作经验,本无可厚非,可是却在后面加上了“28岁以下”这一条,还要求大专毕业。不知最后聘到的那个人,大学毕业时几岁。
现在,找工作像打仗一样。反正现在我一进人才市场就头疼--像瞎子摸象似地鼠窜,填了一大堆表后,却一份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后来我就改变战术,只采取看报纸邮简历这一招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运气背,居然还在报纸上碰到了倒霉的事--那家报纸临时缺版,就用代理公司招聘信息充数,而我稀里糊涂冲了上去(因为那段时间我实在是找累了,看那家只是招统计文员,心想总不能连这个都聘不上吧),结果还是没被聘上。过后找人打听才知道,信息是假的,人家根本不需要人呀。当时心里觉得憋气极了,现在想想,却觉得没什么可气的了。
都说找工作是双向选择,可我却觉得这话难成立。每次我都兴冲冲地投简历,等待面试通知,开始了解这家公司所有的信息情况,接受面试,写感谢信,等待,再写一封委婉地感谢信打探消息……总之,我觉得似乎一直是在瞎折腾。
其实,不少用人单位真的很苛刻,苛刻得让人想不通他们是在招人还是只招不聘走形式,有点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架势,总之是看不清。我觉得书里的单位都很人性化。而现实的招聘单位则不然,他吝啬地与你交谈,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双方交谈地位并不对等。有时我挺纳闷,他们怎么就抽不出10分钟时间对感谢信予以答复呢,不会每一封感谢信都没邮到吧。
惟一值得高兴的是,在找工作这两年,我倒是长了许多见识。每次停滞期间,我都不得不去考一些证件,最起码我现在已经拾起了外语。我想,如果这个月状况还没有任何改变的话,我就必须安心学习了。
我发现,虽然用人单位苛刻,但是有时候想想也有“道理”:许多单位面试后都惋惜地加上一句,“你要是有个助理会计师证就好了”,或是“你要是在哪家公司工作过一年就好了”。我有时也不得不怀疑在大学的那几年学到的东西,是不是与现实脱节太大啊!
唉,要是再有机会上大学,我保准一开始就去打听好用人单位究竟需要什么。如果工作一时找不到,与其浪费一大堆时间去做无谓的选择,还不如直接充电了。
放心,我想现在自己的心理已经趋于成熟,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看清了许多问题,也不再老惦记着我是个大学生了!让我当统计员我都有心理准备。反正我会在学习中去找工作,找了工作我还会继续学习,毕竟硬件资源也是门面呀。(本报记者原春琳整理)
虽然不一定能成为当初你们期望的城里“大干部”,但我相信大学总是不会白上的
爸爸妈妈,我已经很幸运了
小安:江西上饶人,家在农村。2003年毕业于江西某大学新闻系。其父原为小水电站职工,月收入500元。母亲在家务农。2001年,下岗后的父亲和母亲一起到浙江打工。家里还有个弟弟,刚从中专毕业。为了上大学,家里欠下1万多元债务。一周前,小安刚找到他人生中第一份工作。7月17日,小安接受记者采访时,公开了刚刚寄出的半年来惟一一封寄给爸爸妈妈的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
很久没给你们写信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实在愧对你们。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虽然一时还解决不了户口问题,但我还是感到踏实多了!
爸爸妈妈,我们班上还有一些同学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呢,相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
这半年里,我一直不敢回家也不敢写信,特别害怕你们问起找工作的事情。以前你们一问起,我总说没问题。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就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最大的心理压力就是觉得对不住父母。
记得上大学那年,外公外婆给了1000块钱,3个舅舅每人给了我400块钱,还有阿姨们也给了钱。这些我都记着呢。咱家的亲戚也都不富裕,这些钱将来总得还。
到现在我都记得上高中时,妈妈给乡里的小厂打草席,一个月挣不到几百块钱,手上全是血泡。我真心疼呀。现在你们在浙江打工,一切都还好吧?有什么好菜,就多吃点,千万别舍不得,身体最重要。
上次回家时,看到咱村的小塔,他虽然没上大学,可是这几年在外经商也赚了不少钱,他们家还盖起了三层楼。看看我们家,还住在一般的瓦房里。真是觉得羞愧呀。虽然现在在广东有了一份工作,但每个月只有1200块钱,刚刚够生活,要还钱还有难度。慢慢来吧,会好起来的。
我记得考上大学时全村人送出村口时你们那份骄傲劲,以后是要到大城市当大干部的啊--村里人都这样对你们说。我也一直雄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情让你们瞧瞧!
可是真的到了毕业,为了工作的事情,我已经尽力了,真的。从去年11月的第一场招聘会开始,我每次招聘会都去,但递出的简历都没有回音。这些情况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知道呢?在你们眼里,我是最听话的儿子,你们希望我考好成绩、希望我上大学,这些我都做到了。在找工作的问题上,我又怎么能让你们失望呢?只是找工作的事,实在不是我努力就一定能行的。
最后一个学期,我跑到广东找工作。都说广东媒体多,机会也多,可是来这里的大学生也多,有很多都是上海、北京的学生,竞争太激烈了。我真的有点灰心。后来广东又闹起了非典,我回到南昌。虽然也有几家单位要求我面试,可是那时候学校封校,我也不能去,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爸爸妈妈,你们是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太善于和人交流。可是做新闻,就得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学校曾经推荐我和另外3个同学去参加一个面试,可是因为不怎么吱声,考官说你先练练讲话再来吧。我当时灰心极了,也不敢告诉你们。学校学的是一套知识,社会需要的可能是另外一套呢!
一周前我到了广东,有一家东莞的杂志社请我做记者。他们还给安排了一间宿舍,还有家具。和大学宿舍相比,很不错了。虽然杂志社不大,不过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起点。
东莞这家杂志不能解决户口问题。虽说我不是很在乎,可好不容易考到城里来,总要出人头地才行呀。现在,我的档案还放在学校。老师说,上面有政策,可以先在学校放一年,等我找到单位了,再给转过去。
广东这边的人都说粤语,我根本听不懂。昨天班主任打电话来,说是南昌有一家报社到学校要毕业生,学校推荐了我。我也很想回去,毕竟在江西我会更习惯。
虽然我不一定能成为当初你们期望的城里的“大干部”,但我还是相信大学总是不会白上的。知道找工作不易,我会好好珍惜,一点点干起来的!
最累的时候,我很想家,想你们。我想我会一直努力。弟弟也毕业了,我们两兄弟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把家里的债都还上。
祝你们健康!
儿:小安
(本报记者蒋薇整理)